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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水危机:污染严重--近海生态已接近崩溃
提要:经改革开放近三十年发展,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中国污染日益严重,神州大地满目疮痍,尤其是“水”,正如《南方都市报》在开篇中所说:今天中国的水系是如何的千疮百孔,如此的岌岌可危,又是何等的悲怆可怜。
中国水危矣!
我们不是在预测未来,我们是在发出警告!一个基于我们的记者行走于中国江湖的新闻调查,一份紧急的报告!
从炎炎夏日开始,到深秋叶落,本报多位记者跋涉于长江、黄河、淮河、海河、珠江,行走于太湖、滇池,从众川之祖的青藏高原,到渤海、黄海之滨,从流淌于大地上的河流、湖泊、近海,到藏于地层的潜流,进行了全方位的、持久的、缜密的调查。
你会看到,今天中国的水系是如何的千疮百孔,如此的岌岌可危,又是何等的悲怆可怜。
对于水,人类的所有文明都极尽誉美与阿谀之词,它孕育了人类的文明,赋予了人类生命。每一滴水,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冰川诞生的时候,它们都是一样的:晶莹、剔透、纯洁而冰凉。但当它不再荡起浪花、浊臭如漆时,水何堪以为水,水何堪以为美。
水之危机不是孤立的。由水危机带来环境危机,带来的人、动物、植物,包括所有的生命的生存危机,进而扩展到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危机。
7月19日,山东滨州,渤海湾。几个捡海贝的渔民正在休息。远处是工业区的烟囱。
这是中国的困局:贫困———发展———资源需求———环境崩溃。“发展”是无法忽略的要求;但“限制”是一条救赎之道。取与舍,迂回与前进,崛起与沉伏,循序与无道,竭泽而渔还是涵养山川。怎样对待一滴水,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而更关涉一个社会的道德、伦理和价值观。
河川之危,无异于国家民族之危。水,以其柔软和无形,将中国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前面有两条路:要么一起成功,要么一起失败。
或许,正是因为前途无路,才需要找一条路。十七大建设生态文明的设想,让我们看到,充满发展渴望的中国,正在思考,正在选择一条更好的道路。
星空灿烂,嫦娥一号遨游于星海之中。它应该向地球多看一眼的,那个将它送上天际的星球,那一块土地,那块土地上的人。
人类抢先知道了只属于上帝的秘密:地球是已知的被大气、水、土壤覆盖的唯一的星球,在宇宙中,它是多么的脆弱和渺小,我们所有的生命都生活在一个系统中。而这个系统一旦破裂,将难以弥合。
拯救水,拯救江河湖海的美丽,是我们无法逃避无可辩驳的使命与命运。
海洋正在死去。中国的海岸线,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排污现场。鱼儿越来越少,鱼苗难以长大,海水日渐浑浊,连空气也变得难以忍受,曾经富裕、热闹的海边开始成为不宜居住之地。逃离海岸线的故事正在苏北至山东的若干个海边小镇上演,离开海岸线的情绪不知何时从北向南蔓延。当污水经过成百上千的江河汇流入海后,通过沿海盐场晒制的海盐,有毒的污染物又循环到人们的餐桌上。大海,正在变成危险的地方。
鱼儿哪去了
渤海湾的天下鱼仓已经快要颗粒无收,“多少鱼都被呛死了,没了鱼,人也快死了”
2007年7月3日,53岁的徐法海将60万尾牙鲆鱼苗放入渤海湾。这已是人称“全国义务增殖放流第一人”的山东省招远市渤海养殖育苗场场长徐法海的第三次义务放流。
此前,徐法海已经放流过80万尾牙鲆鱼和3668万只海蜇苗。
这个月,北京一家大连金石滩海鲜店的采购员王书全比往常苦恼许多。“顾客们都说虾味道不好,鱼也没以前好吃。”他所在饭店的货源大部分来自辽宁大连海滨的养殖场。
王书全按照老板的吩咐寻遍京城几大海鲜市场,试图找到合乎顾客口味的海货。“全是养殖的,现在哪里还有真正海里的?”几天下来,他并没有寻找到称心的货源,“从天津、山东、大连来的海货供应不如往年多,可挑选的余地不大。”
“现在连鱼子鱼孙们都捞起吃了,大的鱼几乎看不见,如此下去,子孙后代们的饭碗怎么办?”靠海为生的徐法海前几年的生意并不差,积累了几千万元的资产,“可是,大海不像以往那么富有了。”渤海湾的天下鱼仓已经快要颗粒无收了。
山东省寿光市羊角渔港的河汊子里停泊了更多的渔船,这个号称渤海第一渔港的小镇大街上刮着咸咸的海风,悬挂了国旗的数百条渔船是这里的风景,挤满了不宽的小清河河道。“市场快停了,没有鱼,还要这个渤海第一渔业市场干什么?”渔民王大有举着沉重的铁锤,重重地敲打甲板上的铆钉。
招远市和寿光市分别在莱州湾的东西两侧,徐法海放流的海鲜苗或许能够到达这里。“可是,那些苗能长大吗?”王大有听到这个消息后说。如果能,那些苗按照徐法海的计算,将为这里的渔民带来价值3700多万元的收入。
2007年6月13日,山东省海洋渔业厅发布消息,山东省海域的污染区域主要分布在渤海湾南部、莱州湾和胶州湾局部海域。主要污染物为无机氮、活性磷酸盐和石油类。
这是渔民担心鱼苗可能长不大的原因。“多少鱼都被呛死了,没了鱼,人也快死了。”山东省海洋渔业厅的监测显示,莱州湾、胶州湾和渤海湾南部的黄河口等重点海域局部污染依然较重。污染海域主要集中分布在渤海湾及莱州湾的近岸港口、黄河、小清河、章卫新河等入海口和沿海企业排污入海口等周围海域。
上游来的黑水
“脏死了,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四个省份的污水,大部分流经这里入海”
“有一次,我带着人去上游辛集镇关闸,差点把一个姓杨的主任扔到河里。”黑矮又壮实的侯宝友提起去年的一次冲突,激动起来,“他们逼得我们活不下去了。”侯是山东省无棣县埕口镇水沟村的村委会副主任,靠打渔为生。
水沟村就在漳卫新河的入海口,一村2000多口人靠着大海为生。“1995年以前,这条河的水可以饮用,现在,连庄稼都不敢喝,鸭鹅碰上就死。”侯宝友说,从海里打上来的鱼,“一抖鳞全掉了,捞上来鱼就是死的。”“渔网在海里放下去,收网时沉得拉不动。”不是鱼多得让渔网如此沉重,而是黑乎乎的油污和杂物挂满了渔网,白色的网线一下就变成了黑色。
一位信姓村民为远道而来的客人烧了一条刚从海里打上来的鲈鱼,客人夹一块鱼肉送到嘴里,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柴油味。
无棣县有两条长约70公里的贝壳堤,是世界上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贝壳堤,是鸟类迁徙中转站和越冬、栖息、繁衍地,也是研究黄河变迁、海岸线变化、贝壳堤岛形成等环境演变以及湿地类型的重要基地,在我国海洋地质、生物多样性和湿地类型研究中地位极其重要。
可是,污染让贝壳停止了生长,贝壳堤名存实亡。
这几年来,这个山东省滨州市最早的小康村人均收入一下子从一万多元直线下降为两千来元。
无棣县小泊头水质监测站一次对漳卫新河入海口水质监测显示,COD(化学需氧量)含量达到159毫克/升,几乎是五类水质的4倍,属重度污染;水中的溶解氧多年一直为0,水中生物丧失了生存条件。
根据国家环保总局调查,漳卫新河污染主要来自河南、河北和山东的部分城市。其中省外的污染占82%左右。山东省内临清、德州两市的污染占18%.
不少山东地方官员和群众表示,漳卫新河的污染问题一直未得到有效解决,主要原因是其“跨越几省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在沿海几大著名河流的入海口成了共性。
去年夏天,侯宝友带了几十个村民,来到漳卫新河上游几十公里处的河北省黄骅市辛集镇,要求关掉辛集闸。漳卫新河上的这道水闸正好将山东河北两省分开。侯宝友带着队伍冲到了辛集闸,“他们喊来了警察,我们什么都顾不上了,不关闸,我们就没法活。”
侯宝友与护闸的河北一方差点动了手,但闸还是没有关掉。“没办法,我只好带着18条渔船到江苏连云港、盐城等海域打渔。”
“我们还打不到鱼呢,他们来,也不行。”2007年7月15日,江苏省连云港市燕尾渔港,渔民单海兵正在和几个渔老板闲在海边的一间小房子里。狭小的空间弥漫着男人的汗味,大海的咸味。4个人在打牌,另几个人喝着啤酒。黄海就在这间屋子的东面十几米处。百多艘铁皮的船停靠在一个狭窄的港湾里,一挂鞭炮急急响过,一只船形只影单地向大海深处驶去。
“去干什么,去干什么,又打不到鱼。”单海兵喝了一口啤酒,冲着海嚷了一句。虽然休渔了,但总有大胆的渔船冲过海禁线。他比划着说,“能打到些虾皮就不错了。”
燕尾港比起水沟村更好不到哪里。单海兵的脚下是灌河、沭河、黄河古道等五条大河的入海口,夏季丰水季节,西南望去,一条条大河张开了嘴巴,绵延几十公里的入海口水面与大海连在一起。
“脏死了,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四个省份的污水,大部分流经这里入海。”单海兵和侯宝友一样抱怨,“以前,我一条船能收入四五万元,现在只有几千元,鱼虾是一点都打不到,只能搞些虾皮。”
在燕尾渔港里开着一间小店的陈老板,向客人回忆着他和这个渔港的辉煌过去。“每天都能发六七辆车到天津港,装船后运到韩国、日本。”他念叨着,如果在10年前,日本的小桥君和韩国的朴先生这个季节就要给他打来电话,“那时打上来最多的是螃蟹、对虾,每个船都一天能打七八百斤。”对虾七八角一斤,后来涨到两三元,再后来十多元,一路涨上来,如今的对虾价格已达几百元。
有价无货,去年,整个燕尾港出产的对虾不到200斤。
逃离海岸线
不走,连人也快活不成了。苏北的海滨村镇的居民普遍面临着这样的苦恼,“我们怎么办?家园就这样抛弃吗?”
水沟村的渔民洗去腿上的污水,准备上岸。
“到外面打工去,大海是靠不住了。”侯宝友说。曾经热闹的渔村荒凉了,离开海岸线的情绪不知何时从北向南蔓延,还是何时从南向北由海风飘送过来。水沟村里看不到了收购海鲜的外地客商,本地船家请来的上千帮工,甚至在此居住多年的住户也正逆着大海的方向,搬到了无棣城里。
“走的都是有钱人,我们这些没钱的,还得守着脏了的大海拼。”信家老人说,“反正,以前这个村子就是天南海北的渔夫们凑起来的,散了就散了吧。”
这种悲凉的逃离情绪同样体现在江苏燕尾港。2007年7月14日,燕尾港居民王文斌开车路过燕尾港中学,往大门里探了下头。他的儿子在这所学校读书。“下学期肯定在这里读不成了”,他看到教学楼已经拆去,校园变成了一座废墟,砖瓦遍地。“原来这所学校加上小学有六七百学生,全镇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
出学校大门不远,就是时而巨浪翻天时而平静如镜的黄海,海的腥味穿过了高高的芦苇荡,几只海鸟哑着嗓子,在废墟上扑棱着翅膀。
“今年以来,有学生反映上课时头晕,很多孩子都住院了。”王文斌家的孩子也住了院,医生的检查结果是吸入了过多有毒气体。
就在临近2007年暑假时,学校通知学生,一律转往距此地十多公里远的灌西农场学校,所有的老师也得转过去。
“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住户了,听说所有的居民都要搬到战备路(沿海公路)附近的一个新建居民小区。”王文斌说,如果不搬,味道实在难以忍受。
曾经繁华,船来船往,热闹异常的燕尾海滨万人小镇,或许就要消失了。
逃离大海的情绪还在弥散,燕尾港南边40多公里远的盐城市滨海县头罾村民面临着同样的难题。头罾村是靠海最近的村庄,再往东去除了苏北几大盐场,就是滩涂和大海。
“5年内,头罾村民得全部走人。”村民季先生说。县里已经有规划部署,全村搬迁,拿到补助款之后,可以选择到滨海城里居住,也可稍微后靠到新建居民小区。
季先生就坐在他家院子大门口,妻子和几个妇女闲聊着。“再搬,就是第三次搬迁了,真不想再折腾了。”季担心补助的钱不够他到其他地方安顿家人的费用,“2003年才搬到这里,房子是按每平方米150元给的。”
“不搬走也无法生活,养的螃蟹年年死。”季家养过70多亩水面的螃蟹,“2001年以来再没养成功过,一年就赔掉几万元。”螃蟹不能碰这里的水,一碰就死。
“有一年征兵,这里的年轻人全部是肝大,没有一个合格的。”季先生说,不走,连人也快活不成了。
苏北海滨村镇的居民普遍面临着这样的苦恼,灌南县堆沟村村民周文重多次通过手机给外面认识的、觉得能有帮助的人发去短信:“我们怎么办?要我们搬走,搬到哪里去?我们的家园就这样抛弃吗?”
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接连把这样的短信发了6条。
如果这些沿海的村镇撤离大海,苏北至山东,将有多处近海处留有“无居民区”,甚至,在苏北的盐城、连云港上百公里的狭长近海区域,可能留下的将只有海鸥、芦苇和滩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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